今年是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理念提出20周年。這一科學論斷自誕生之日起,便深刻影響著中國的發展進程。今日起,福建日報推出“今日關注·綠色蝶變”專欄,聚焦閩山閩水間生態保護與高質量發展的生動實踐,講述一個個生態重塑、社會進步的奮進故事。
首組報道帶您走進長汀。在這里,水土流失治理的“長汀經驗”成為中國生態逆轉的典范,當年“山光、水濁、田瘦、人窮”,如今已是“山美、水美、田肥、人富”。南坑村從“難坑”變“富谷”;三代種糧人接力耕耘,從“望天田”“生態田”到“科技田”……長汀的綠色變遷,是一場跨越數十年的接續奮斗,更是一場發展理念的深刻革命。
這場蛻變,源于“進則全勝,不進則退”的堅定信念和“功成必定有我”的歷史擔當。它記錄著黨員干部的率先垂范,凝聚著廣大群眾的辛勤汗水,印證了“兩山”理念強大的實踐力量和時代價值。
長汀的故事告訴我們,綠水青山既是自然財富、生態財富,更是社會財富、經濟財富。治理水土,就是守護未來;轉化生態價值,就是激活發展新動能。
讓我們一同跟隨記者的筆觸,感受這場始于荒山、成于理念的綠色蝶變。
——編者
近日,走進長江縣河田鎮全國種糧大戶傅木清的遠豐優質稻生產基地,千畝稻田迎來了稻谷成熟、稻香遍野的時節。“下個月就可以收割了。今年煙后稻預計畝產1300斤,比夏季稻產量還要高出200斤。”傅木清站在田埂上,望著秋風吹拂下等待收割的金黃水稻,黝黑的臉上綻放燦爛的笑容。
從靠天吃飯的“望天田”到土地肥沃的“生態田”,再到科技護航的“科技田”,傅木清一家三代人,親歷了長汀從“山光、水濁、田瘦、人窮”到“山美、水美、田肥、人富”的轉變,用實實在在的豐收詮釋著“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”理念的深刻內涵。
長汀縣河田鎮遠豐優質稻生產基地 (長汀縣融媒體中心供圖)
“望天田”
在貧瘠土地上艱難求生
“山上光溜溜,田里都是黃泥沙。下雨時,泥沙往河里沖,河床比田還高。”傅木清的父親傅美春今年85歲,每當提起過去,他布滿皺紋的臉上便寫滿了辛酸。
20世紀七八十年代,長汀縣河田鎮的水土流失狀況觸目驚心。那時的山被人們稱為“火焰山”,近70°C的地表烤得紅壤裸露;那時的稻田是“望天田”,一場暴雨就能沖得顆粒無收。“山光、水濁、田瘦、人窮”是當時的真實寫照。傅美春守著家里的幾畝薄田,一年到頭忙忙碌碌,卻總填不飽一家人的肚子。
“那時候一畝田才收三四百斤稻子,五口人根本不夠吃。”傅美春回憶說,最讓人頭疼的是缺水,因為山上留不住水,田里也十分缺水,為了讓水田灌滿水,全家人不得不輪著“守水”。“白天守,晚上也守,那時候,為了搶水,鄉親們沒少吵架,甚至翻臉。”
即便守住了水,收成依舊沒保障。暴雨一來,田里莊稼就被沖得七零八落,甚至顆粒無收。盡管傅美春很努力,挖魚鱗坑、編茅草簾、修攔沙壩,但要在貧瘠的土地上收獲溫飽,實在難!
惡劣的生態環境引起了中央、省、市各級政府的高度重視,1983年,長汀被列為福建省水土流失治理試點。習近平同志在福建工作期間,先后5次赴長汀調研,持續推動水土流失治理;到中央工作后,又兩次作出重要批示,強調“進則全勝,不進則退”。長汀開展了大規模、持續的治山治水和生態修復。
稻浪滾滾的河田鎮 (長汀縣融媒體中心供圖)
“生態田”
從水土治理中迎來生機
隨著水土流失治理工作的持續推進,長汀的森林覆蓋率不斷攀升。生態環境好了,土地也逐漸肥沃起來。這讓外出打工的傅木清看到了希望。2006年,傅木清回到家鄉,和朋友在河田鎮連片承包1000多畝耕地種水稻。“水多了,土也不跑了,我們才有底氣種這么多田。”傅木清笑著說。他還添置了收割機、旋耕機等設備,成了當地第一個“吃螃蟹”的種糧大戶。
2008年,傅木清牽頭成立遠豐優質稻專業合作社,帶著鄉親們組團發展。“犁田不用牛,插秧不彎腰,收割不用刀,烘干不看天。”這句順口溜形象地說出了機械化給農業帶來的巨大變革。合作社實現了機耕、育秧、插秧、防治、收割“五統一”,種植面積擴展到6000多畝。2014年,合作社建立了全國農民專業合作社首家院士專家工作站。謝聯輝院士的植保團隊、謝華安院士培育的優質水稻,成了合作社年年豐產的“秘訣”。2022年,“福香占”水稻在河田鎮創下單季畝產670公斤的全省紀錄,傅木清承包的6000多畝地,年產值超2300萬元。
“相比過去,現在畝產翻了一番不止!”傅木清蹲下身,抓起一把黝黑的泥土,“你看這土多肥,生態好了,想不豐收都難,這就是綠水青山給我們的饋贈。”
“科技田”
智慧農業助力糧田穩產
“多光譜無人機測出來的處方圖,就像醫生開的藥方。哪里有病蟲害,植保無人機就精準打藥,至少能減少20%的農藥用量。”近日,傅橋正操作著無人機,對將要豐收的煙后稻進行全方位巡查。這個“90后”年輕小伙是傅木清的兒子,他帶著智慧農業技術,為家里的“種糧夢”插上了科技翅膀。
傅橋是聽著水土治理的故事長大的,深知好生態背后蘊藏的巨大潛力。畢業后,他先在福州農企研學,2016年,他帶著“聯農帶農”的想法回到家鄉,和伙伴們創辦長汀縣十八鄉農業專業合作社,目標直指村里的撂荒地。
在河田鎮羅地村,180畝曾經長滿雜草的撂荒地,在傅橋的努力下,僅一個多月就成了“智慧糧倉”。田里布滿土壤傳感器,實時監測濕度、溫度、水質,田間高清夜視攝像頭24小時值守。在合作社智慧農業中心,屏幕上的數據跳動不停。“一旦濕度低于最優值,系統就會報警,我們可以及時精準補水。這是‘監測—分析—響應’的閉環,比老一輩‘看天吃飯’科學多了。”傅橋介紹。
今年,合作社引入的“優質稻全產業鏈智慧管理平臺”,更是讓種植計劃與氣象、土壤數據精準匹配。“每一株稻子都在最適宜的環境里生長,畝產輕松過千斤。”傅橋說,整個種植模式成熟后,產量會更高。“好生態打底,科技來幫忙,產量自然往上走。”
如今,傅橋的合作社成了長汀“科技復墾”的標桿。“下一步,我們想把這‘科技田’做成樣板,帶著更多的年輕人一起干。”他的眼里,閃耀著對未來的憧憬。(記者 羅小春 徐士媛 通訊員 張春槐 嚴慶鋒)
親歷
“難坑”逆襲記
講述人:南坑村原黨支部書記 沈騰香
1987年,我從長汀縣河田鎮露湖村嫁到策武鎮南坑村,從一個水土流失重災區到了另一個水土流失重災區。
“長汀哪里苦?河田加策武。河田哪里窮,朱溪羅地叢。”當時的河田策武一帶,老百姓口口相傳著不少類似的民謠,“晴三天,塵滿面,雨三天,泥滿田,水淹火烤到哪年?”山上都是光禿禿一片,一場小雨,洪水涌來,雨停水歇,又露沙見底。太陽出來的時候,那就是架在火上烤一樣,地表溫度高達六七十攝氏度,到處都是“火焰山”!
當時的南坑村,老百姓除了勉強種點水稻,基本種不了其他東西,有沒有收成也要“看天”。大部分人靠砍柴割草挑沙賣換油鹽,還有的就是外出打工。當地人給南坑村起了個外號,叫“難坑村”。“外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南坑來,是不想跳進這個‘坑’。”
這個地方的“窮根”就是水土流失,要想改變困境,必須把水土流失治理好。
1997年,我當選為南坑村黨支部書記。按理說這是件喜事,但家里人都覺得這只是個苦差事。“咱們村除了‘窮’還有啥?攤上這樣的村你得多難?”我想,是啊,太窮了,當時全村236戶1126人,人均純收入不足600元。
“如何拔掉‘窮根’,讓村民富起來?”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件事。
要找到出路就要先有思路。我們組織全村黨員和種養能手到漳州西坑村去學習,得出了“治窮先治荒,扶貧先扶志”的結論。結合政策和實際,我們提出“庭院養雞豬,能源用沼氣,山上種果樹,耕地煙稻菜”,實施“豬—沼—果”生態農業發展思路,推廣“協會+農戶”機制,由凌志扶貧協會為村民提供購買果樹苗木、肥料、種豬等生產資金的擔保,并提供統一的技術服務。
于是,村里在凌志扶貧協會的支持下購買了第一批油柰果樹苗。可是大家根本不相信砂石裸露的荒山能種果致富。“田里的莊稼都種不好,還上山種什么樹?”怎么辦呢?我們全體黨員就認領山頭帶頭種,我在苦竹坑山上認種了10多畝果樹;沒人愿意去離村子較遠的山上養豬,我就帶頭建了養豬場,最終第一批36戶發展起了“豬—沼—果”生態農業。
果樹在第三年取得豐收,我們對接了外面的公司來收購。有了經濟效益,大家的積極性提高了。在我們的帶動下,通過“公司+黨員+農戶”模式,全村98%的農戶在山上種銀杏、油柰等樹種,其中果樹種植面積增加到了1000多畝。現在想想當時的工作很艱難,充滿曲折坎坷,但是最終證明路走對了。
水土流失治理好,生態改善了,耕地從只能望天種水稻變成可以種菜了。近幾年,許多村民都回來從事生態農業或者旅游服務行業,家門口就能就業,生活越過越好。2024年,南坑村接待的游客有10多萬人次,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達到25800元,村集體經濟收入60.15萬元。
南坑村的轉變,一是得益于我們黨的好政策和各級各部門的投入支持,我們老百姓才確確實實得到了實惠,享受到了生態紅利。二是得益于守住生態底線,有了好生態才有好環境,山水會養人,人才能干好事情。
(記者 羅小春 徐士媛 通訊員 朱芳彬 記錄)